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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第1页）

室内只余四目相对，灼灼如星。这是怎样的情深意重啊，胤禛他何其有幸。康熙心下五味杂陈，面上掠过一丝波澜，终是低低一叹，道：&ldo;你真的不后悔，真的忍心自毁容颜?&rdo;

宛琬素秀的容颜上污花了血迹，只余一双眼眸依旧清澈依旧坚定：&ldo;蒙皇上成全，这已是他与民女最好的结局了。&rdo;她静静看着康熙轻言道：&ldo;从前民女只想觅一同心人，平平静静相携一生。然而却一步步走成了今日的局面，可见世事多身不由己。皇上无须替民女惋惜，只怕民女日后要让皇上操忧了。&rdo;

康熙望住她，她却眼望窗外远天，满目粲然。彼时，天边霞霰已冷，恰余霞洒在她脸上，仿佛万道霞光全收进了她那一双波光粼粼眼中。

康熙凝视住她，暗叹：你有着非比寻常的勇气与智慧，可日后在重重殿宇，面对无数个刀风剑雨的漫漫长夜，你是否还能无悔呢?他轻轻抚拍她背，微微笑道：&ldo;傻孩子，你一女子尚有此决断，朕如何就比不过你了?你既选了这一条路走，便该知道不管它有多难多难，日后都不能再反悔了。&rdo;

&ldo;是，民女心甘情愿，无怨无悔。&rdo;

正文第五十八章

倦鸟归巢，天空染就层层霞红，将远山与树木添上几分柔软颜色。

&ldo;师傅，&rdo;婉琬瞄了眼犹自拉着张臭脸的墨濯尘，&ldo;师傅，真的没什么关系的，&rdo;不待她话说完，墨濯尘瞳底火焰瞬间窜高，一把扯住她的细腕，力道之强，教她痛得抽气。

&ldo;是啊，没什么的，你净把那些针往自己身上扎好了，反正以后你就可以悬壶济世，拯救世人了。这世上就数你最会自我牺牲，断了腿，又毁了容，我看你为了他还有什么好牺牲的!&rdo;墨濯尘不加思索，脱口而出，这感觉有点陌生，竟是，怒气冲天?

是气她为了能尽快掌握穴位，屡屡不听他的劝告在自己身上扎针体会，全然不顾危险。

还是气她豪不怜惜自己，人家姑娘珍视看重过性命的容颜，她却毫不犹豫的就给划上一刀。

更或者，他不是气她，而是恼怒自己?

墨濯尘盯住她，一双剑眉紧紧朝眉心靠拢，她额前青丝飘垂，依旧难挡那触目伤痕。这些天的用药虽将原先悚人的血红颜色褪淡了去，却还是留着条肉色疤痕，狰狞的斜爬在脸颊，象是最完美无瑕的珍珠出现了裂纹。

见她香额盈汗，小脸煞白，墨濯尘尽管气恼，却又不忍。

蓦然间，他甩开了她，&ldo;我不是你师傅。&rdo;依旧怒气冲冲。

宛琬喘着气，揉捏着自个儿的手腕，上头淡淡的一圈瘀伤，见他神色依旧铁青，严厉得吓人。她试着想微笑，眸中却流出泪来，终于不再强忍，透过蒙蒙水雾执拗地看着他，&ldo;师傅，从前我因为害怕扎针，总不肯好好学针灸那一夜，她在我怀里一点点冷去，我却无能为力，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恨自己&rdo;

闻言，墨濯尘面色徒然一变，该死，他怎么忘了这茬事，竟还往她伤口上撒盐。

瞧着她低泣的样子，心痛到了极处，又像被谁掐住喉颈，墨濯尘半晌挤不出丁点声音。为什么?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受?心正微微眩惑中，两道浓眉忽又紧紧拧起。&ldo;你是不是又没有按时擦药?&rdo;

他上前检查她颧骨上的伤痕，还恶劣地扣住她的下巴，稍嫌粗暴地扳向一边，&ldo;我还真没见过哪个女子像妳这样，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脸蛋。&rdo;

谁说的?她也很在乎啊!&ldo;我有擦药。&rdo;宛琬才要抬头，便让他狠狠扣下。&ldo;啊呦，疼。&rdo;

&ldo;哼，你倒与常人不同，铁划肉时怎么不疼，这种人家你苦还有得吃。&rdo;墨濯尘一边斥责，一边如变戏法般掏出药巾，瓷瓶，替宛琬擦涂伤口。

宛琬嘴角微微牵动，她知道师傅没有家人，一直把她当成了亲人，&ldo;师傅，你不要再怪他了，现在不都过去了。&rdo;她怯怯道。

一提这话，墨濯尘火气又窜，最近不知怎么，便如点了炮仗般易爆，&ldo;都过去了，那你还待在这里做尼姑!那老头就不是好东西，他既然允你恢复从前身份，下旨解除了你从前婚约，又啰里八唆说了一通体恤你十年含辛茹苦的废话，那为何不干脆成全你急于嫁入他家的心愿，偏偏还要你带发修行三年才能另择婚配。你看着聪明，一碰上他就苯，昨天和你说的……&rdo;

宛琬绯红了脸，一口截断他，&ldo;你胡说什么呢，谁急着要嫁入他家了。&rdo;她蹲下身子，自顾拔起药田中的野草。&ldo;再说做人就非得要耍阴耍狠，人为什么要活得那么累?你昨天说的那些我统统都做不来，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rdo;

墨濯尘一声冷笑，一脚踢散她拔在一旁的野草。&ldo;那你就不要想着和他在一起!你以为自己无所欲求，心甘情愿做颗小草就太平无事了吗?就算做颗野草，挡了别人的路，还是会被连根拔起。&rdo;被她气到胃痛，他继续怒道：&ldo;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性格为人，在那个家里是祸非福。你心存良知，热心助人，别人却道你另有图谋。你无所欲求，别人亦以为你装腔作势，欲擒故纵。你屡受打击，终忍无可忍，欲做回击，却正好落入敌手坐以口实，煽动原先认同你之人，反戈相向，其中的丑陋残酷，你到底明不明白?&rdo;

宛琬一时无话可说，其实，她心里知道他所说的全部都是事实，那里的残酷血腥，她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适应，可他会在那里，仅这一点，便让她别无选择。她索性在田埂边坐下，挺起双肩，对着他微微笑，声音低柔却坚定，&ldo;师傅，有些时候，吃不到苦的苦会比吃得到苦的苦还要苦。&rdo;人生总是充满希望，有失必有得，她坚信不疑。忻圆死的那一刻，她心中某一部分也跟着她永远死了，心瞬间燃成灰烬，可它却偏偏还坚强有力地跳动在胸腔中，原来心中有另些东西让人杀都杀不死。既然已做了选择，她就不后悔，即使是世人眼中最错误的选择，她也能够找到正确的方向。从小到大，她都是抱着这样的信念咬牙向前走的。

她突然柔柔的语气和微微笑容，让他迷惑。墨濯尘似乎懂了她的意思，双目深邃，凝视住她微抿的红唇透出倔强的坚持，也许她要比自己以为的更坚强。他面色稍霁，亦蹲下了身子，看见田埂边搁着的晒匾里放的似乎不是药材，不由随口问道：&ldo;那是什么?&rdo;

&ldo;哦，那个呀，我记得师傅最爱食肉了，可老吃红烧肉、白菜煮肉片什么的都腻死了。趁着大太阳，我晒了些茄子炸，干豆角什么的，和肉炖着一块吃，可香了。这就叫有事弟子服其劳。&rdo;宛琬轻眨眼睫，回给他一抹柔净的微笑。

蓦然间，一股暖流在方寸间涌溢，他嘴上偏偏没好气道：&ldo;有空，你还是多操操自己的心吧，哪有这样大姑娘还整日瞎混的。&rdo;

宛琬侧首看了眼他，回丢了一句：&ldo;师傅都三十好几了，不还一样没成亲?什么时候帮我找个师娘呢?&rdo;

墨濯尘一愣，眉心微蹙，两潭眼深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