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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第1页）

&ldo;去病，备清水、烈酒、布巾、小刀。&rdo;

&ldo;你要干什么？&rdo;郗恢连忙制止，图恩却对去病点头，去病直接退下准备东西。

&ldo;舅舅放心，我这些年都在学习医术。我给阿父清洗脚上创口，重新上药，用透气纱布包起来，这些日子不要下地，会好些。&rdo;

&ldo;你还小……&rdo;

&ldo;有志不在年高，舅舅放心，我还能害自己阿父吗？&rdo;图恩笑道，&ldo;舅舅在旁边为我镇场也好。&rdo;

郗恢这才点头，大不了他看着不对立刻叫停。

去病很快就把东西送上来，图恩叮嘱：&ldo;有些疼，阿父忍一忍。&rdo;

王献之没有说话，双手紧紧把锦被拽住，手上青筋暴动，咬牙一声不吭，任由图恩施为。用烈酒清洗创口、用小刀刮去腐肉的时候，王献之把袖子团巴团巴塞进自己嘴里，硬挺着没有叫疼。

图恩动手很注意分寸，尽量不伤害还有活性的肌肉，王献之的脚伤是老毛病，也没弄出鲜血淋漓的难看场景。只是，刮腐肉啊，那些发白、发紫的腐肉被精准割下来，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好吗？

图恩动作很快，撒上药粉，包上纱布，长长送了口气。

郗恢本想着及时阻止，没想到图恩动作这么干脆利落，一举一动成竹在胸。他叹道：&ldo;古有关公刮骨疗伤，我还以为是夸大其词，没想到在幺娘身上见了这样的大勇气。&rdo;

图恩用帕子裹着手擦汗，没用流动水洗过手，总觉得不干净。&ldo;舅舅夸错人了，阿父才是有大勇气、大毅力者。去病，你给阿父擦汗，整理仪容。舅舅，劳烦您看着些，我去洗漱，顺便带些吃的过来。&rdo;

&ldo;好，好，在建康就听说幺娘嫏嬛女的名声，你寄过去的点心已是美味至极，今日终于能尝尝新鲜的郗家珍馐了。&rdo;郗恢点头，目送幺娘出门。

郗恢也没忘了另一个病人，走过去给王操之掖被角，他已经熟睡过去。

等去病给王献之收拾好，郗恢挥退了房内婢女，叹道：&ldo;子敬啊……&rdo;

&ldo;道胤别说，是我的过错，我总是这般一错再错。嘉宾兄长身前对我提点良多，我却在他灵前犯浑，悔矣，悔矣。&rdo;

&ldo;那你为什么……&rdo;

郗恢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婢女请安的声音：&ldo;娘子来了。&rdo;

&ldo;嗯，阿恩在里面吗？&rdo;这是郗道茂的声音。

&ldo;小娘子往厨下去了。&rdo;

屋内王献之犹如见鬼一般从塌上蹦起来，&ldo;我不能见她，我不能见她……快，快，躲起来，我不能见她……&rdo;王献之翻身起来就要跑，却叫宽大袖摆绊倒，扑通一声摔下来。

郗恢连忙过去一把按住：&ldo;子敬，你干什么，幺娘废了多大功夫！才叮嘱过不能下地，你疯了。&rdo;

郗道茂已经走了进来，急道：&ldo;这是怎么了？&rdo;

&ldo;别过来，别过来，别看我，别看我！&rdo;王献之侧身过去，拿袖子遮住自己，只觉无颜见人。

郗恢莫名看着姐姐和前姐夫，不知同在一个屋檐下，拿袖子当着脸有什么意义。

&ldo;道胤先去灵堂上帮忙吧。&rdo;郗道茂对郗恢道。

郗恢会意给他俩留了独处空间，摇头叹息离开。

郗道茂却没有王献之那样激动，慢条斯理跪坐到离榻挺远的地方，平和问道：&ldo;表弟可好？&rdo;

从子敬到表弟，王献之一听她的声音，就忍不住哽咽，双肩颤动，半响答不出话来。

&ldo;脚伤还好吗？听闻你被谢公拜为长史，仕途舒畅，近日又与名士诗文唱和，我听着也为你高兴。&rdo;

&ldo;我在建康也听说表姐善织名声，郗家步已成建康名品。幺娘嫏嬛女的名声，我这没用的父亲都平白沾光，家中也用了线装书。表姐把幺娘教得很好，我却无颜见表姐。&rdo;

&ldo;都过去了，谈什么有用无颜。&rdo;郗道茂摇头，旁人听着可能一头雾水，她却明白这个前夫加表弟。

&ldo;我过不去，过不去！&rdo;王献之突然放下袖子，失声痛哭。&ldo;表姐，我怎么成了这样，犹如怨妇。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心中苦痛难以排遣，表姐！表姐！&rdo;

&ldo;会过去的，早晚会过去的。&rdo;郗道茂走到他身边，轻轻拍着他耸动的脊背，叹息：&ldo;继续苦练习字，你总有一天会超过姑父；继续专心仕途，总有有一天，你会位高权重。若是喜爱公主，就放下过去，好好过日子；若是不喜公主，可纳妾、可狎妓、可畅游山水。表弟，你是男子，路比我宽，我能走出来，你也能。&rdo;

艺术家的内心总是丰富的，澎湃的情感是他们活着的动力源泉，王献之就是这样的人。比脚疾更折磨他的，是内心的痛苦。

&ldo;是我失态了。&rdo;王献之拿袖子胡乱抹脸，佯装镇定：&ldo;表姐说的是，会走出来的。&rdo;

&ldo;唉，子敬，别把路走窄了。&rdo;郗道茂留下一声叹息，缓步离开。

等她走路，王献之又捂着脸哭立起来，这次，他更绝望了。表姐已经走出深谷，只有他一人还在过去的迷雾中勘不透、走不出。

王操之默默听着，等王献之爬上软榻，抑制住悲声，他才放心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