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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听得一愕——高廉那厮不是已经死翘了吗?连头都被割了下来,怎么还能现身出来?
却听樊瑞冷哼一声,“道长何必明知故问?高廉在高唐州被你梁山兵解,最终勉强以魔门秘术凝聚成一道魂烟精气,千里投名,万里投主,来芒砀山求见于我。只是一路之上,阳光强烈,天风罡冷,于阴魂之类损耗太大,高廉的魂魄虽然大伤元气,但还是支撑到哭诉完毕,这才灰飞烟灭,我辈不得挽救,实属憾事。”
西门庆听着恍然大悟,当下接口道:“原来如此!樊魔君所以寻上梁山,竟是偏听偏信了高廉那厮的一面之辞啊!”
虽被西门庆说成是偏听偏信,樊瑞却不生气,只是淡淡地道:“结绿青萍,天外宁无巨眼?是不是一面之辞,你我两家当面对质,自有公论。”
公孙胜看着气度端凝的樊瑞,心下暗暗点头:“樊魔君这些年不入江湖,只在芒砀山一心入道,看来必有所心得,若是平时受了四泉兄弟这连番抢白,其人霹雳火爆的脾气早发作了,哪里还能按捺到此刻?”
当下开口道:“樊魔君说的对,是非自有公论,若恃势逞强压人一头,终究种下恶因,将来有损道果。咱们便来理论高廉之事——那高廉既属修道之人入世炼劫,须当谨记自家根底,心脱青云外,身蜕红尘中,才是正理。偏偏他贪恋荣华富贵,聚一帮宵小之辈,扰攘一方,伤天害理之事做尽,这才引出梁山征讨高唐州……”
樊瑞截口道:“道兄之言差矣。尔正道应运而生,我魔门应劫而起。如今这天朝文恬武嬉,上腐下贪,毒蛇厉鬼,纷纷秉权,禽兽豺狼,各各食禄,满天下地火燎燃,将成红莲炼狱,屠刀悬于顶梁,阴鬼徘徊门外,此正气渐消、魔气渐长之时也!高廉入世,正是顺势而为,推波助澜,加速这天下之腐朽,又有何不可?放眼世界,何官不贪,何吏不毒?若道兄真心欲以一己之力挽回天下气运,就当先诛首恶——京城那皇帝老倌儿和一众奸臣的人头,摘来易如反掌,道兄何以视而不见,眼中只见高廉一人?莫非视我魔门好欺否?”
公孙胜辩道:“这个腐朽朝廷,它们的律法衰弱,它们的道德败坏,他们妨碍了周天运行、大衍变化,所以才有这座梁山应时而起,奉替天行道之名,决然要将之铲除根绝。如何翦除?须知**之株,以制度为主干,昏君奸臣,皆枝梢末节也!主干不伐,何以破而后立?樊魔君只说先诛首恶,却将世情看得忒也容易了!”
樊瑞冷笑道:“好吧!你伐你的主干便是,怎的又伐到高廉的头上去啦?高廉在河北高唐,梁山在山东济州,两下里井水不犯河水,你修你的道,我炼我的魔,何以千里相欺,不能容物至此?”
西门庆听了半天,心道:“要不是高廉那厮要置柴大官人于死地,我梁山吃饱了撑的往高唐州去找他麻烦?也不知这樊瑞是真不知道,还是在假装糊涂?”
转眼看到樊瑞左右身侧门神一样凝立的项充李衮,西门庆心中一动:“有了!你们魔门中人跑进尘世当贪官,居然还理直气壮?老子这便让你后院起火!”主意已定,蓦然间哈哈大笑。
公孙胜和樊瑞互相扯皮正扯得欢乐的时候,突然被西门庆打横里这么一笑,不由得都是心下诧异,齐齐转过头来,一个问道:“四泉兄弟可有话说?”一个问道:“三奇公子何故发笑?”
西门庆正色拱手:“说到高廉,倒不由得令在下想起了一个问题,想要问一问李衮大哥。”
这一来众人皆惊愕,尤其是李衮,他跟高廉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如果不是樊瑞要替高廉出头,他才懒得找梁山打这场官司。听到西门庆有问题要问他,绝对是丈二的大圣摸不着头脑啊!
愣了一愣,这才上前一步,向西门庆微微点头:“三奇公子,有杀话问腌?”言辞间语气甚是诚挚。
对西门庆这样的义气勇烈汉子,纵然现在大家是敌人,李衮也是打心眼儿里敬重的。
西门庆听他荒蛮口音甚重,不由得想起讲武堂里一个当过南方烟瘴地配军的小喽罗说的笑话来——其人第一次踏入南蛮地住店,老板兜头就是一句:“捉!杀!腌!”惊得他戴着二十五斤重的连枷直跳了起来。给他和解差带路的当地人急忙解释,原来“捉、杀、腌”是南蛮土话“坐、茶、烟”的意思——当时众人听了大笑,但南蛮民风之彪悍粗野,于此也可见一斑。
李衮这一句“有杀话问腌”,翻译过来应该是“有啥话问俺”——西门庆微微一笑,深爱其人的憨厚,当下抱拳道:“李衮大哥,听樊魔君介绍,你不是徐州邳县人吗?怎的又自称是蛮人了?”
旁边的樊瑞听西门庆居然跟李衮聊起家常来,而且从高唐州、梁山扯到了徐州、南蛮,简直是离题万里,不由得心里大不耐烦起来,只是敬重其人义薄云天的名头,不好贸然开口抢白,于是转头看公孙胜,却见公孙胜一副凝神倾听的样子。
公孙胜想的却是:“四泉兄弟此时如此说法,必然有他的道理用意所在!”
李衮听西门庆居然问起自己的家长里短来,更是如堕五里雾中了,向樊瑞那边看了一眼,这才回答道:“三奇公子你不知道,咱老李本是蛮人,只是跟着樊大哥,练了些武艺识了些字,感恩,就跟进中原来啦!后来娶了邳县的婆娘,俺就是邳县蛮人了!”(李衮的蛮音,咱还是翻译过来吧!否则我写得麻烦拗口,你们看得更要闹勿清爽哉:)听到李衮说感恩,西门庆不由得感慨——忘恩负义之辈讲究过感恩节,还有一帮糊脑怂推波助澜,真正知恩识义的却总是默默无闻——这世道的真相实在是讽刺啊!
感慨之余,西门庆也没忘了正事,当下点头道:“怪不得!李衮大哥这般好体格好武艺,必然是蛮人中有资格执铜鼓的好汉了?”
一听这话,李衮脸上便不由得露出骄傲的光辉来,语气里跟西门庆更加的亲近了七分,连连点头道:“三奇公子硬是要得!连俺们寨子里的铜鼓都知道!不是俺老李自夸,三川六国九沟十八寨,个顶个的好汉都聚在一起,掌铜鼓的还得是咱老李——妥妥的!”
西门庆连声附和:“照啊!铜鼓就得最英勇的汉子来执掌,才是正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要请教李大哥——这铜鼓是怎么造出来的呢?又是为什么造出来的呢?”
一听这话,李衮脸上的喜悦之色便如寒冬时冰上的火,一点点地黯淡熄灭了下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肃穆沉痛,那是沉淀于血脉中的悲伤,即使他已经出了荒蛮,入藉邳县,也是掩盖不掉的。
tian了一tian嘴唇,李衮的脸上浮起狰狞的纹路,就好象刚刚吞下仇人的心脏,在回味口唇边角上美味的鲜血,他的双眼也象虎豹一样危险地眯了起来,话音也添上了锋刃的寒冷。
“这铜鼓哇,打老辈里流传下来,哪一面鼓上不是浸透了前辈的鲜血?几百年来,俺们蛮人总是被朝廷的大皇帝欺压,那些毒虫把山都刮秃了,把泉水都取尽了!俺们一步一步的退,总有退到悬崖边儿上的时候——于是就有了热血汉子铸出了第一面铜鼓!一声鼓响,山神水灵都帮着俺们呐喊——来啊!来啊!带上砍虎刀,带上猎弓,带上标枪,往鼓声响起的地方来啊!然后满山的火把点起来了,满寨的猎狗叫起来了,老少爷们儿放翻肥牛,满饮血酒,头人摇着旗,勇士敲着铜鼓,跟那些毒虫恶兽拼个死活……”
李衮的声音坚定而沉毅:“……这就是铜鼓的来源!悲伤而雄壮,一面鼓就是一部故事……是的!中原有很多好东西,那些音乐都很优美,但是——想一想我梦里回响的铜鼓声,我才知道,这——才是真的!”
李衮闭起了眼睛,仰头向天,眼角若有泪光,胸膛起伏间深深地呼吸着,似乎在这一刻,他又回到故乡的无尽山峦,品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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