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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等他深想，一串脚步就把他的视线重新引向了前方。

来者衣衫整洁，面容精巧，灰蓝的眼眸静若止水，儒雅的笑容谦逊温和。

目光浅浅扫过那只陷入了永恒的表盘再淡淡落到男人身上，钟昴不动声色地把一只还嵌着血迹的手平静地背向了身后。

“父亲，”他点头，微笑，说，“早。”

第八十五章龙虎之争

钟昴对他的称呼变了。

从那天起，他开始称他为“父亲”，过分疏离和礼貌的词语，每每听到都让M237满心愧疚。

他曾试图向钟昴道歉，也曾试图缓解，但钟昴却并不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需要被缓解，只是淡淡笑着，听了，又好像没听，仍是点头，仍是温和柔软地说，父亲又能有什么错呢。

一夜之间，他好像真的变了。变得轻松也变得平静，变得陌生，也变得更加笃定。

但那笃定是对什么而笃定？他缜密如机械的脑海中的齿轮现下又是在因何而转动呢？M237不明白，也再难以询问出口。

他撑着脑袋，随手牵动最后一子，将军。

“又赢了，”突然，一声淡淡的笑意自身侧传来，“父亲果然很厉害。”

发呆就此终止，M237回头，便看见刚才还念想着的儿子正垂眼看向棋盘上被将死的黑子。感觉到父亲的注视，他也低头，比先前更灰了些的蓝眼睛微微一弯，就走到对面自然而然地坐下摆起了棋来：“请再指教指教我吧，父亲。”

有意无意，摆棋的手轻轻蹭过了他的，些许的凉。M237一怔，突然就抽回手臂略显无措地挠了挠自己后颈。

“你今天的流程都结束了？”他说，“这么早。”

男人肢体和语言上轻微的闪躲让男孩摆棋的手不由停下了。他抬眼，黯淡的眸光静静从对方面容上划过，片刻后却稀松平常地笑了：“嗯，不是父亲说一结束就让我们都过来的吗，为什么见到我却反而有点遗憾的样子。”

“胡说，我什么时候遗憾了，又瞎想。”佯装生气地敲了两下男孩的头顶，M237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了自己刚才下意识的举动，不禁也困惑起来：

他刚才为什么会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还有，我哪能下过你啊，是你每次都让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似是为了缓解这尴尬，他故意大声说道，“你棋谱上杂七杂八写的那些我都看不懂，还指教呢，我看怎么能输给我才是你每次下棋最头疼的问题吧。”

钟昴一听，倒是真笑了：“也没有，”他语调温和，手上却已是不容推拒地指着摆好的红子示意男人先行起来，“是我每次都能从父亲那里学到新的东西。”

这话说的圆滑，乍一听似乎安抚了什么，但仔细一想其实压根没有反驳。M237羞愧难当，不忍深想他才八岁的儿子到底从自己这个笨父亲处学到了什么，索性从善如流，恶狠狠的就地落子，直接把炮架上了。

炮轰中宫，非常情绪化的走法。对面的男孩弯下眼梢，指尖在棋面上轻轻点了两下，随即走马应战。

几轮后，M237开始力不从心起来。他看了眼双方吃掉的弃子，明明差不多的数量，他却倍感压力。钟昴还是在让他。

好几次，他都发现自己快要输了。几步就能推算出输赢的走法，钟昴却偏偏视若无睹地不下。他甚至突然产生了一种这小孩真不愧是猫啊的错觉，不然怎么能始终不击自己的要害，每次都像捉弄只小鼠一样把他放一会儿，再从容不迫地捉回来。

他盯着棋盘上似有似无的活路，慢慢转起了自己手里的棋子。他知道他未必会输，但如何让自己不显得太过于狼狈才是更重要的问题。

只是，这局他真的还能不那么狼狈吗……

“啧，下的是什么狗屎。”

一声轻蔑的嫌弃突然从斜上方直直坠落了，M237抬头，果然看见那黑皮白脑袋的小家伙正翘腿坐在客厅的立柜上百无聊赖地俯视他。

“哪里不该下哪里，你倒真挺有才的。”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M237恼怒地挤出了一个微笑，把手里的棋子往桌上用力一拍，指他便道：“行，那感情您有本事。下来，给我把这局赢了再哔哔赖赖。”

“哎，我就不，”小龙人撑着柜顶又好整以暇地抖了两下腿，“这把赢了，胜之不武。”

M237一听，皮笑肉不笑得更厉害了。明明是不是真会都还是个未知数，还好意思明里暗里地骂他菜呢。

“我看你不是不想，是不敢也不会吧？”于是也轻蔑嘲道。

这话一出，那悠然抖动的二郎腿果然停下了。金黄竖瞳开始逡巡着扫荡起他，阴沉沉的。

“想激我？”他道，居高临下的视线盯视了足足五秒有余，“你真幼稚。”

说罢，干脆躺下去了，只伸出条手臂随意挥了挥：“放弃吧，我是死也不可能和这个阴沉脸面对面坐下的，光是想想都要恶心得吐出来了。”

M237此时还沉浸在被八岁男孩骂了幼稚的震惊中没能恢复过来，却只听对面同样传来了一声风轻云淡的：“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