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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第2页）

她枕着隐囊打盹儿，昏昏间做光怪陆离的梦，梦见皇帝拍桌子，梦见内阁的人争得面红耳赤。然后有个尖锐的声音叫起来，&ldo;安东卫大军，尽在吾手。打什么北虏，直取京师。&rdo;

她一个激灵，猛地醒过来，心头怔忡，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真的。坐起身茫然四顾，看见铜环震惊的脸，愕然朝外望着，视线落在鹦鹉架子上。

婉婉升起不好的预感，仿佛y云笼罩，连天都矮了下来。她趿鞋走过去，迟疑道：&ldo;真稀奇，刚才好像有人说话……铜环，你听见了么？&rdo;

铜环不言语，窒了下道：&ldo;天要热了，鸟粪落得满地都是，回头有味儿，还是换个地方挂吧。&rdo;

她要出去，被婉婉阻止了，&ldo;是它吗？我没听真，让它再说一遍。&rdo;

她扶着窗台，紧张得满手汗。那鸟儿不负所望，拍了两下翅膀又笑起来：&ldo;哈哈哈……我与众将，共谋天下。&rdo;

脑子嗡地一声，然后就是浩浩长风，摧枯拉朽地奔袭而过。脚下直发软，几乎连站也站不住。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铜环上来搀她，她扣着她的腕子问：&ldo;这只鹦鹉是刚挪过来的那只吗？先前养在哪处？你们是从哪里把它搬来的？&rdo;

铜环也乱了方寸，回身叫外间侍立的人，问鹦鹉的来历，那个婢女结结巴巴说：&ldo;从……王爷的书房……搬来的。&rdo;

铜环大惊，又怕她伤qg，慌忙开解：&ldo;一只鸟儿罢了，您还拿它的话当真吗？&rdo;

她两眼定定的，脸色惨白。这时候也说不清心里的想法了，只觉腿颤身摇，身体如一张弓，被拉到极致，随时会崩断似的。

从良时书房挪来的鸟儿，说着谋反的话，这是谁教它的？

她心惊胆战，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一直在说服自己相信他，国难当头，因他的赤胆忠心对他感激不尽，谁知一切都是假的吗？他在她面前演戏，鹦鹉面前却不避言。这小小的鸟儿懂什么，它不过是个拓本，谁当着它说什么，它就照原样学舌，这是它的长项，也是它取悦人的手段。

她推开铜环，一步一步走到鸟架子前。但愿是她弄错了，事关重大，要仔细确认才好。她尽量控制自己的声调，学它的话，引诱它重复，&ldo;直取京师……&rdo;

鹦鹉又蹦达起来，粗声粗气说：&ldo;安东卫大军，尽在吾手。打什么北虏，直取京师！&rdo;

婉婉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心头滴血，脑子里空无所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时候为什么还活着，她应该化成一捧灰，应该魂飞魄散。

原来自己被人当成了傻瓜，这都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他紧锣密鼓谋划江山的时候，她还蒙在鼓里，做着琴瑟和鸣的chun秋大梦。枕边人是个有吞天yu望的野心家，他装得忠孝节义，到头来只为鱼与熊掌兼得。这样心机深沉的逆贼，她以前竟没有察觉，把他当成了可以依靠终身的良配。

多大的讽刺！她笑着流泪，两眼空dong地望着铜环：&ldo;好日子……到头了。&rdo;

铜环早就和余栖遐通过气，对南苑王有反心一事心照不宣。本以为瞒得一时是一时，一切以长公主的安危为上，没想到最后是以这样的方式大白天下。要怨怪，无从怨起，只能怪南苑王不小心，忘了鹦鹉能言防漏泄的道理。

天塌了，不知何去何从。她还试着安慰她：&ldo;先别急，坐实了再恨不迟，别冤枉了好人。&rdo;

婉婉只是摇头，&ldo;养在他跟前的，学的都是他的话，还要怎么坐实？是我瞎了眼，错把他当成忠良。现在想起那些百姓的啐骂，是我活该，罪有应得。&rdo;

铜环最怕看到的，就是她把一切罪责都归咎于自己。这和她有什么相gān呢，她也是受害者。相比他们这些江山谁主无所谓的人，她所遭受的是切身的伤害，她眼里的世界和他们不同，是他们永远无法体会的。

脸上的眼泪被风chuigān了，爱过、恨过，留下无垠的痛苦。如果她从来没有对他心存幻想，就不会面对今天的撕心裂肺。她回忆起留京的时光，往昔的种种都成了愚蠢的最好例证。她曾经的义正言辞，像一个无qg的耳光，打得她心灰意冷。她甚至为此丢了孩子，恨皇帝，恨内阁官员，谁知道始作俑者全是他，叫她怎么接受这个现实？

她失魂落魄，费了极大的力气定下神来，鼓了两回劲儿才站起身，抬手指了指那只鸟儿，&ldo;处置了吧，不能留下了。&rdo;

铜环迟迟看她，&ldo;殿下的意思是？&rdo;

她垂着两手走进屋，边走边道：&ldo;刚才的事不许泄露出去，倘或传到王爷耳朵里，就提头来见我。&rdo;